張老二家裏的在那裏坐著，心裏面恨不得這些人死了才好， 在這裏幹什麽要來， 當初就說好了不聯系，而且不要了的孩子， 沒有人來找的， 當了□□立牌坊，打死也沒有人拉著的。

但是她害怕， 心裏面犯嘀咕， 這要是孩子知道了怎麽辦， 她養了這麽多年，就是給閨女找個依靠的，以後有個孩子在身邊， 不然多淒涼呢。

可是孩子知道了，什麽想法？

難道不想認自己的親生父母嗎？

所以就去找了馬永紅， 馬永紅答應的很痛快。

大事上從來不糊塗的， 顧青青在這邊養了這許多年，不說婆婆偏心的那些事兒， 馬永紅也不能看著人家給孩子接走了。

顧青青還什麽事兒不知道呢，她就在那裏吃飯， 跟慢慢兩個孩子搶飯吃， 你一筷子， 我一筷子的，慢慢現在知道搶東西了，自己的東西知道護著， 不輕易跟小時候一樣給別人了。

“行了，吃飽了就去上學去。”

馬永紅親自送著兩個孩子走了，然後才去婆婆家裏，那人兩口子還在呢。

在張老二家裏吃了飯，這事兒就是投鼠忌器，你是能鬧開了，趕著人走了，可是得顧忌著孩子。

她就去看看，張老二家裏的面兒上笑著，但是心裏面鐵石心腸的，無論如何，孩子是不給你們認的，而且就是見都不給你見一面。

青青生母就跪下來了，拉著張老二家的手，“真的，身子，我都知道，也理解你們的難處，可是你們把孩子給我見一面，我跟人家打聽了，孩子長得像是我，我這麽多年沒見過一眼，求您了，給我看一眼。”

馬永紅站在門外面，隔著紗窗聽見了，她懷孕了，見不得這個場面，趕緊進走了，不想進去了，進去了這事兒，弄不明白。

張老二家裏笑就沒有了，說話還是不緊不慢的，“誰跟你說的，你跟誰打聽的，這就是我們家的孩子，我一點一點養大的，跟你一點事兒也沒有，當初不是你們不要的？”

青青生父是賣豬肉的，兩口子這些年，在家裏擺攤兒賣豬肉，後來又生了個兒子，日子好過了，什麽都稱心如意了。

所以就想著要個女兒回來，老是惦記著這個孩子，兒女雙全不然也是一段佳話不是。

眼淚滴答滴答的，然後就不起來，怎麽扶著都不起來，“嬸子，我沒什麽壞心思，當初是我們做的不對，我們就想當個親戚來往，給我們看一眼孩子，我們也不要孩子接回去，也不要喊我們爸媽，就當親戚，喊我嬸子，我能看一眼就行啊。”

“以後孩子上學結婚，我們給準備嫁妝，不讓孩子去給我們養老，也不用逢年過節的去看，我們就是--”

說到這裏已經是泣不成聲了，捂著心口疼啊，疼的喘不過氣兒來，那是她身上掉下來都要一塊兒肉，可是她年輕的時候做錯了事兒，在婆家做不了主，什麽事兒聽婆婆跟丈夫的。

生個女兒，說送就送出去了，可是她太難了，想起來哭的時候，都不能對著別人說，自作自受。

“你起來，起來吧，跪著也沒用。”

張老二家裏的繃著臉，徹底沒有什麽笑了，給你見了孩子第一面，以後你就會天天見著，對著孩子沒規沒矩的，跟孩子說些什麽話兒，挑撥離間之類的，離漸跟這邊的感情，孩子以後兩邊跑了。

這樣的事兒，她瞧著可憐，可是心裏面一點都沒有動搖，今兒就是在這裏上吊了，她都不會松口的。

青青生父看著實在是不行了，就拉著老婆起來，“嬸子，你們對著孩子好，我們知道，可是你不給我們見一面嗎？”

“這個孩子，跟你們沒關系，你們以後也不要來了，也不要去打聽了，這些年，沒有人對著孩子不好，家裏有一個算一個，舅舅姑姑的，拿著跟寶貝一樣的，比在你們家裏要好。”

“你們也不要想著走動起來了，孩子上學結婚，以後什麽事兒，也不用你們幫襯，有她爸爸媽媽在，不行還有舅舅在，你們家裏也不是很寬裕。”

“我們也不要你們的錢，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兒，你們給錢什麽意思呢？”

慢慢奶奶，當初是要飯來這邊的，她娘家是地主家裏，家裏兄弟姐妹多。

大哥二哥都是土匪，她父親是保長，當初□□來的時候，堅決不投降，等著**來，因此被打死了，大哥二哥被剿匪了，活活亂棍底下打死的。

剩下來的就是兄弟兩個，其中一個早就去世了，還有一個就是五舅姥爺了，五舅姥爺是個好人，當年知道慢慢家裏養牛，花錢買了個小狗回來給看著牛。

一個大家族就這麽四散了，剩下來老弱婦孺，在世界上活受罪，被壓迫氣勢，挨□□。

家裏沒有飯吃，到處要飯吃，然後就嫁給了張老二，嫁進來的時候，家裏還是有一些家底兒的，在那樣的情況下，竟然能還分到了首飾。

慢慢只看過有一對三滴水的耳墜，精致小巧的很，早些時候大家閨秀嫁人了，必定是有一對三滴水的耳墜。

還有金戒指，這是慢慢看到的，給青青拿在手裏面玩過，因為太好看了，小女孩對首飾天然的向往，因此記憶深刻。

所以說，慢慢奶奶，親眼看著父親被打死，然後就解放了，時代變了，成年的上面幾個哥哥，活活的打死了，她的心性非一般的堅硬。

“你們走吧，不要來了，就當為了孩子好。”

“咱們都是為了孩子好的，孩子不知道，就是最好的，當我們是親人，你們不要見了。”

最後青青生母生父就走了，走到小學那裏的時候，兩個人就站在那裏看，裏面的孩子都上課，他們不敢進去，就站在大路上，一直等到下午放學，看著孩子們一個個都出來了。

慢慢記得，下課了就跑到顧青青教室那裏，“走，去我們家裏吃飯去。”

顧青青就很高興了，到底是小，喜歡在別人家裏吃飯，“走。”

背著書包，兩個孩子就一前一後的走著，也沒註意到大路上有兩個人站著，笑著就跑了。

“我看到了，真像。”

青青生母哭著走了，真像啊，孩子長的跟她小時候一樣的。

孩子長到這麽大，就看了這麽一眼。

人年輕的時候，有的錯誤不能犯，有的選擇不能做，有的犧牲一旦決定了，就不能有反悔的機會了，也不能再去彌補。

既然孩子給別人了，就不要再去奢望著去要孩子了，如果孩子過得不好，或許人家願意讓孩子相認，兩邊都當親戚，可是孩子送出去的，即使後來團圓了，也別扭的很，相處的很累。

孩子落差大，本來就對父母有怨言，對養父母那邊也不親近了，親生父母也會猜疑，不是自己養大的就是不親近，隔閡很大。

青青生父騎著摩托車，他老婆就坐在後面，哭了一路，其實就看了一眼，孩子笑的很開心了，看著養的也好，編者一根麻花辮兒，長長的在腦後勺上，還有一對夾子在頭上。

不能想，一想著就恨不得死了算了，不見一輩子惦記，見了一輩子也惦記。

“咱們以後，不來了。”

她哽咽著說出來這麽一句，就當為了孩子好，對孩子好。

前面青青生父沒說話，只擡起來一只手，掀起來汗衫，擦了擦臉，“不來了，再也不來了。”

馬永紅看著孩子也嘆氣，正吃著飯，慢慢奶奶就來了。進門就先看青青，“在這裏吃飯了？我還想喊你回家吃呢，飯都做好了，跟我回家吃吧。”

顧青青就不願意，“我在舅媽這裏吃。”

馬永紅也說，“都開始吃了，就在這裏吃吧，你跟慢慢爺爺吃吧。”

張老二家裏的就不說話了，坐在那裏看著顧青青吃飯。

吃好了，張老二家裏的才哄著顧青青回家去了，她是真疼愛這個孩子，家裏做的飯，有點兒好的都給顧青青吃了，慢慢就不在她眼裏面，陌生人一樣的，丁點兒都是舍不得的。

可是她對著大姑的那份心，對著顧青青的那份心思，馬永紅就勸自己，你不要對婆婆有什麽期待，把婆婆當一個普通老太太看，就心氣兒放平了。

“媽媽，今天怎麽了？”

顧青青沒想到的事兒，慢慢發現不對勁了，馬永紅看著慢慢，“她親生爸爸媽媽找上來了。”

慢慢就心裏面咯噔一下，“要接她走嗎？”

“不走，誰走啊？我們都養這麽大了，不能回去。”

馬永紅又囑咐慢慢，“你別出去說，學校裏面註意點，怕他們要去學校裏面找青青，你看到了，就趕緊回來說知道嗎？”

慢慢就點點頭，很認真的記在心裏了，“我知道了。媽媽，我不想要她走。”

她長大了，也懂很多事情了，比如從小奶奶就不喜歡她，偏心眼沒邊了，比如顧青青不是親生的。

她跟顧青青的恩恩怨怨，洋洋灑灑的委屈事兒可是寫一步天書了。

最深刻的就是她的錢包沒有了，是顧青青拿的，很久之後，她在顧青青的床頭上，看到了她的錢包，顧青青說那是她爸爸媽媽買給她的。

慢慢就徹底不跟她玩了，知道她不好，就躲著遠一點，接觸少一點，甚至是討厭她。

可是今天，她突然就釋懷很多，加上馬永紅平時說的話，婆婆就這樣了，你沒辦法去改變，那就改變自己的想法。

她經常對著慢慢說婆婆怎麽樣，怎麽樣，月子裏面的委屈她記著一輩子，“你奶奶好容易養大的，拿著當寶貝一樣的，不能走的，你不記得小時候了，青青吃好吃的，你就只能看著，你奶奶什麽也不給你。”

“我坐月子的時候，你拉肚子--”

馬永紅說完了，慢慢才開口說話，先笑了笑，“媽媽，我覺得這樣也很好，我其實那時候沒覺得難過，也不想著奶奶對我好，現在也不想著奶奶對我多好。”

“因為我覺得她只跟我爸爸有關系，她對我爸爸好就行，對我好不好我不介意，我甚至會感謝她，因為她生了我爸爸，讓我有爸爸。”

慢慢想問題，角度很奇特。

她覺得當奶奶的或許對孫子，對兒媳婦，沒有任何感情，沒有任何來往是最好的，當陌生人一樣，誰對誰也沒有責任是最好的，能維持表面的意思就更好了。

其實奶奶不帶她，不帶就不帶吧，你如果帶了，那孫女以後是要孝順你的，你不帶，那等我長大了，我也不會去照顧你，對你用心的，這就是相互的事情。

她說這些，就是想馬永紅看開點，她對你不好，你以後也不要管她，這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，不要耿耿於懷這麽多年。

可是馬永紅就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的，“你就光知道說，懂什麽呢？”

她生氣，她說這些，是怕孩子對著奶奶親近，分不出好歹來，要她一直記著，結果慢慢這麽想得開。

慢慢挨了一頓說，就不說話了，在那裏看電視，千禧年之後，泰劇就很流行了，還有韓劇，特別好看。

看了一會，電視還沒演完，馬永紅就喊慢慢，“關電視，睡覺了。”

慢慢看了看時間，才八點多，“我不困。”

“睡覺去。”

馬永紅就板著臉，她來勁兒了，慢慢看的好好兒的，“我還沒有看完，我看完這一集。”

結果電視一下子就黑了，馬永紅直接把電源關了。

一句話也不說，看著慢慢跟吃人一樣的，慢慢也有脾氣，她就站起來，去打開了開關。

馬永紅就再給她關了，看著慢慢就馬上要動手的樣子。

慢慢知道她要打人了，可是肚子裏面一股氣，“我看一會電視怎麽了？”

“你說你怎麽了？”

“我問你怎麽了？”

馬永紅也說不出什麽理由，家裏的事兒，她做主慣了，仗著自己的想法來的，她不讓你看電視了，你就不能看了。

慢慢脾氣也固執，我好好的看電視，時間也早，你憑什麽就不讓我看了呢？

慢慢就不說話了，去打開電源，拿著遙控器要放。

馬永紅就一把奪過去了，又是這樣。

慢慢就崩潰了，“我看電視怎麽了？”

“就是不給你看，都幾點了。”

慢慢就沒有話說了，她從來不知道不講道理要怎麽做事情，你說不給看就不給看，你說時間晚了就時間晚了，世界全是你說了算。

人有反骨，她不說話，就要去幹，你憑什麽就你說了算呢，就再去拿遙控器。

馬永紅就擡起手來了，一巴掌就給慢慢打臉上了，大概是心裏面有火氣，有了第一個巴掌開始之後，後面就控制不住了，緊接著又是幾巴掌打在臉上。

立馬就是一片紅了，她就是不給遙控器，就是不給你看。

最後就走了，關上門自己就睡了，走之前就把客廳燈關了，還要再說幾句話，“我還治不了你了，你看你那些毛病，關了你還打開。”

慢慢就覺得，如果她有勇氣一點，如果她再勇敢一點，就走了，不回來了。

眼睛裏面包著淚，看著馬永紅，馬永紅就還在說，“有什麽好哭的，你有什麽委屈的，少你吃還是喝了。”

啪一聲，關了燈。

就留著慢慢一個人站在黑暗裏面，等著她一走，慢慢眼淚就下來了，自己在那裏哭。

還不能哭出聲音來，從小時候開始，她哭的時候就很少哭出來聲音，只要小時候挨打了，哭出來，馬永紅也不會去哄著。

反而更氣人的去說，“你哭，你就繼續哭，什麽時候哭夠了什麽時候閉嘴。”

“你哭死了，我也沒關系。”

所以慢慢哭的時候，長大了就不會發出什麽聲音來了，不想給別人聽到，她能控制自己的聲音。

她也委屈，也生氣，睡不著，在那裏來回的想，就是覺得不講理，憑什麽這樣呢？

孩子跟大人最大的矛盾，最大的弱勢就在於，大人總以為自己一切說了算，一切都是對的，即使知道不對，你也沒有辦法去反駁。

大人教孩子去講道理，可是很多時候，他們對孩子，從來不講道理。

這樣的事情，隨著孩子長大，越來越多，慢慢覺得這不是第一次了，為什麽就總是這樣呢。

你以為的，你覺得對的，你就要求別人這麽做，如果不按照她的做法來，就要挨打挨罵。

慢慢是個很有想法的孩子，而且很固執，心裏認定的事情，她不會輕易改的，即使挨打了，也不會改。

不然在一開始馬永紅去關電視的時候，就違背她一次次去打開了，她不會說是看大人臉色不好，就去討好大人，去嬉皮笑臉的起來，覺得你不給看就不看了，不去招惹你。

她一次次起來，我覺得對的，我就要去做，我不管你什麽臉色。

這樣的孩子，多挨打的，在父母手底下不討喜，也不會服軟。還惹得自己挨打，父母更生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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